若说方才,被人一路押送的途中尚存一线生机;那么现在,四面八方都将她密不透风进行监禁的车厢,是真正地、彻底地封死了她的所有后路。
穷途末路,走投无路。
像掉入网兜里的青鱼,一旦被渔夫捕捞上岸,等待她的只有砧板和砍刀。这就是她此前尝试过的,所有挣扎的终点和结局。
——困在逼仄的汽车后座内,花梨如此头脑清晰地意识到。
事到如今,她怎么可能还不明白。
对阵双方都是有备而来,人手充足,全副武装。至于哪一方主动挑衅,哪一方将计就计,花梨细细一想便一目了然。
如果不是富泽达二有心,他一时间去哪里找得齐这么多身经百战的战斗力。
而且,论起收益和性价比,中原中也主动击杀富泽达二,显然没有富泽达二先发制人除掉中原中也要来得大。
狗急跳墙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,除掉太一大哥无疑是实名制谋杀,被警方嫌疑锁定的概率最大。转而将目标换成中原中也,无疑是抽掉竞争者最大的支柱,自身天平一端的砝码重量大大提升。
来龙去脉想通了,堵在胸口处上不来又下不去如同塞满棉花的呼吸,此刻一下子也抽掉了阻滞,变得无比通畅起来。
——那么,作为始作俑者关系最亲密的未婚妻,同时,又恰巧出现在事故地的她,等待着的又将会是什么命运。
前方的一盏路灯熄灭了。
车厢内的光亮又暗下一度。花梨使劲眨了眨眼睛,突如其来的让她一瞬间无法适应。胸骨处跳跃的疼痛,像抵入一根针,越刺越深,越深便越紧缩,直到她吸气的每一下都伴随尖锐的扎刺感。
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像是她此刻堕入的深渊;无边无际的寂静,像是死刑犯受刑前最后一刻的安息。
但她并不会因此感到绝望。
只要还活着,就能有翻身的机会。她才不要为了她未婚夫这个货色搭上自己的命。
花梨的手指紧抓住坐垫。棉线涩滞的触感在她指尖下摩擦,带着沙砾质的粗糙,一点一点,在她脑中交织出一个轮廓。
逃跑这一途径,已经被证明毫无可能性。
她听说过,黑手党的刑讯牢狱,是比刀山更凶残,比火海更可怖的所在。按照常理推断,黑手党要想从她这个嫌犯口中撬出蛛丝马迹的线索,势必会将她扔进去走一遭。
她怕疼,她不想生挨酷刑,更不想后半生变成一个生理有缺陷的废人。
那她究竟该怎么做,才能让中原中也心软,免于她受那些皮肉之苦呢?
·
一车门之隔的室外。
巷道高墙无疑是天然的屏障,阻隔开今晚两种截然不同的夜生活。
墙的那一侧,五光斑斓,匆匆忙忙下班的白领因堵车不耐烦地猛按喇叭;墙的这一侧,血流漂杵,历经了一场激战的黑手党正寂然无声地作战场善后。
刚费大劲逮住人、关完人的中原中也,此刻一言不发,淡然地接过手下递给他的大衣和纱布,娴熟地给自己包扎枪伤。
肘部鲜血汩汩往下,像一条绵延的水流,在地面汇聚成微凹的血坑。
负伤处理伤口这种事情,他是作惯了的,也无所谓疼不疼。
只是刚才,在他看见花梨几近成功的逃脱,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昭示他功亏一篑的结果之下,他没有顾得上保护伤处,情急中只当自己不是伤员,靠臂膀力量又把人捞了回来——由此,伤口更进一步撕裂,从皮肤纹理一直纵深到筋骨脉络。
不过比起人要从他手中没了的紧迫感,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?
中原中也斜倚靠在轿车的后引擎盖上,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。他的目光就停留在这根烟卷上出神。夜色的沉默酝酿在他锋芒毕露的眉目间,晦暗不明,一片阴翳,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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